夜幕黑沉朦朧,猶如無邊的濃墨在一望無垠的天際落下了重重的一筆,四周寂寥,只余叢間知了瘋叫,憧憧樹影搖曳不止。
許久窗外圓月終是掙脫開灰蒙蒙的烏云滲出一點兒皎白的月光來,透過窗間罅隙垂落出筆直的光線落在了纏綿悱惻的屋內。
蛋糕終究是沒吃成,陸銘弋大半個月沒睡過一個好覺了,精神高度緊繃到了極限,能撐到現在屬實不易。
時間回過一個小時前,陸銘弋伏在殷初肩頸間訴說著自己這段時間的痛苦與折磨,他猶如孩童般吧嗒吧嗒的落下來一滴又一滴熱淚。
殷初對他總是很感性,他一哭,她就瞬間沒辦法了。
眼睛酸到無法抑制,細細密密的哽咽藏在喉間,殷初撫著他有些粗硬的黑發,眷戀疼惜。
她輕咽口水,最后小聲道,“阿弋,神明創造了星星,是為了給思念親人的我們一個相通的窗口。”
“離開不是終止,牽掛才是永恒。阿婆并沒有離開,她會透著這個窗口繼續守護著你。”
就如爺爺那般,會永遠將屬于自己的那顆星星放在心上。
她低吟話落,他猩紅著眼抬起頭,眼下青黛與疲倦無處可藏,她心疼的軟聲哄著他,
“累嗎?我們去睡覺好不好。”
他依戀的一直擁著殷初,即便睡著了,雙手都還是緊緊的環在她的腰間。
呼吸均勻又綿長。
殷初卻始終睜著眼望向窗外,室內黑漆漆的,只留下平滑的墻邊落著窗間的影子。
殷初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愣愣的盯著前方,她頭次任性到想什么也不管了,就這樣,一輩子也好,永遠也好,什么也不管。
就在他身旁,不再思考明天又要做什么,或者走出這里又要面對什么。
她就這般頹然的在他身旁躺了一個小時,到最后僵硬到四肢麻痹。
她最終還是起身抽離開他的懷抱,疼惜的在他有些紅腫的眼角落下溫熱的一吻。
咸澀滲入唇中,殷初抿唇看了好一會兒他安然的側臉,才走出了房門。
她走進廚房,將做到一半的蛋糕做完放入冰箱后才坐著最后一班的公交車回家。
回到家已近凌晨,殷初之前從來不會這么晚才回家,去找陸銘弋也是意料之外,中途只來得及給父母隨意的報備了一句后就沒再看手機。
如今回到家孟云玫和殷海峰就都沒睡,齊齊的坐在沙發上等她。
兩人明天還要早起上班,一般這個點也該在房里了,困倦襲來,孟云玫的臉色談不上多好。
“阿春,你跑哪去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你知不知道這個點外邊有多不安全?”
自從高一那年殷初因為陸銘弋出了那件事后,殷初的父母其實已經有點草木皆兵了,如果不是殷初強烈不同意他們來回奔波,他們其實是不太放心讓殷初一個人回家的。
白天還好,天黑了還沒回家就免不了胡思亂想。
殷海峰拍了拍孟云玫讓她冷靜些后,才溫和著嗓音問殷初,“阿春,你跟爸爸說實話,你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這幾天情緒都不好,好幾次爸爸叫你你也聽不到,考完試回來就悶悶不樂的。有什么事你要跟爸爸媽媽說,不然我們會擔心的。”
殷初抬眼望向他們,溫馨的燈光照在他們緊張關切的面容上,心口是說不出來的滯澀。
她難過了,會有爸爸媽媽在意她、心疼她,可是他沒有,他只有自己一個人,在空曠奢靡的房間里自己一個人,蜷縮著被子,寂寥無人的夜里只有窗外的那一點點曙光能陪著他。
殷初又想起他了,淚水便不再遮掩的瞬間決堤,她皺著俊秀的鼻梁,哭腔染上她溫軟的聲調,她出聲道,
“爸爸媽媽,我有喜歡的人了。”
“他叫陸銘弋。”
“今天他外婆去世了,從治療到離世,都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他今天在我面前哭了,他是個哪怕流血也不會流淚的男孩,可是今天卻在我的面前哭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好難過,可是我沒有辦法改變。”
為什么他只有自己一個人,為什么連陳慧芝都要離開他。
那個十歲的小男孩來到泠江會預想到自己會逐漸失去自己的母親與外婆嗎?
在孟云玫與殷海峰的印象里,殷初是一個懂事到仿佛和任何不規矩的事情都完全搭不上邊的女孩,她好像一直就都在按部就班的走向他們所期待的那條路上。
無欲無求,不易喜也不易悲,溫柔強大到他們總不住會為她驕傲。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卻在今晚哭著告訴他們說,自己喜歡上一個少年,因為少年的親人去世了,所以她難過到不知道該怎么才好。
說不震驚是完全不可能的。
陸銘弋他們都還有印象,就是那個雨夜中眼睛里都帶著血腥味的少年。
殷初暈了過去沒有看到,可他們卻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少年兇狠到猶如一匹沒有理智的野獸,怎么會呢?
殷初怎么會喜歡上他呢?
他們明明看起來像是注定了的兩類人啊。
殷海峰率先冷靜了下來,上前輕抱住殷初,他沒有過多的去評價殷初說的這件事,而是選擇了寬慰她。
“姐姐沒事,去洗個熱水澡,乖乖睡覺,先別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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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初離開后,孟云玫神色頓時懊惱,“都怪我,非提出什么之前的學校離的遠,讓她來泠江一中讀。”
“之前的那個學校校風校紀多好啊,大家只會互相學習成長,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來泠江一中到現在才多久啊,阿春反常了多少次,哭了多少次,到現在還早戀上了!”
孟云玫越講情緒越激動,懊惱的直拍額頭,在客廳里來回走動。
殷海峰抓住她的手,勸她先冷靜下來。
孟云玫不敢太過大聲的喊叫,只得盯著殷海峰,沉聲道,“你自己想想,這合適嗎?!”
“那男孩子你之前也看到了,他之前來醫院找我們的時候,渾身都被雨水浸泡過,背后紅紅的一大片全是血,眼睛猩紅的跟野獸一樣。”
殷初出事昏迷的那一晚,陸銘弋除了去過混混所在的病房里警告過他們之外,他還去了殷初所在的病房。
那時屋外依舊下著雨,時不時落下一道花白的閃電,照的少年俊逸狠厲的面容沒有一絲的血色。
他沉著聲同他們道了歉,講述這次無妄之災發生的原因。
孟云玫與殷海峰看著眼前這個孑然一身又孤寂冷漠的少年,狹窄的空間里,少年身上的血腥味直直涌入他們的鼻腔。
為人父母看到這種場景,說不難受是不可能的。可他們大抵只是殷初的父母,不是圣人。
任何可能對殷初造成傷害的源頭,他們都一味的只想杜絕掉。
所以他們接受了他的道歉,卻提出了唯一的一個要求,便就是——
離殷初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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