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然心里已經斷定夜闌的煉丹水平不會高，甚至連初學者的程度可能都達不到。
已經打算好，若是她煉不出丹藥，必要好好訓斥她一頓。
煉丹一道須得腳踏實地，心誠志堅。如這丫頭這樣口無遮攔，實在是有點太不像話了。
本來是已經打算好的，直到看見夜闌開始煉丹的動作，問道然衣袍下的身軀微不可察的抖動了一下。
他有些渾濁的老眼盯上夜闌掌中騰升的火焰，然后就此挪不開了視線。
夜闌素白的掌中，托著巴掌大的火，宛如一朵綻放的青蓮。
火焰寂靜而細膩，騰升的火焰，就像蓮瓣一樣張開。輕輕卷弄，便將一株藥材包裹了進去。
問道然宛如股下有錐，豁然起身，身后椅子被他撞得“哐當”一聲。
夜闌掌中，火焰慢慢的吞吐，只見被包裹進去的藥材快速的干癟，一滴晶瑩的藥液被吸了出來。
藥液就像一顆小小的珍珠，被火焰溫潤著。而剩余的雜質則是窸窸窣窣的落了出來。
從煉丹開始，夜闌就變的一絲不茍。全部心神都投入在那團火焰中，甚至都沒察覺到旁邊的問道然已經面龐扭曲。
不疾不徐，繼而取來下一株藥材，再次投入火焰當中，汲取藥液的過程一如之前……
問道然嘴巴張著，估計能把一整個雞蛋從他嘴巴塞進去。
他久久無聲，已經近乎于忘神。
那團火焰自夜闌掌中而起，但這丫頭才什么實力？不過小妖師罷了。
以小妖師之力能凝聚這種精純到無暇的火焰不說，還能以此來凝煉藥材精華，這讓問道然有些看不明白。
妖師以妖力凝聚火焰很常見，但這火焰明顯有些不一樣。而且不借助丹爐，而是以火焰為爐鼎，這可是需要極強的火焰操控能力。
如果夜闌修為足夠高也能說得通，偏偏她才是個小妖師！這就有些離奇了。
問道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夜闌有條不紊的將一株株藥材投入火焰中，以火焰之力汲取藥材的精華，將這些精華匯聚在一處。
這種事她在航行的途中就做過不知道多少次了，駕輕就熟。
煉制風行丹需要九九八十一株藥材，這些藥材被夜闌以不同的手法逐一淬煉。
直到所有藥液淬煉完畢，藥液已經凝聚成一枚圓珠，初具丹藥的雛形。
夜闌拿起小妖內丹，指訣變化，內丹中響起一聲縹緲的獸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被牽引了出來。
將這股氣機引入丹藥雛形之中，指訣接連變化三十六次，隨著內丹徹底化為齏粉，夜闌手中指訣再一次改變，藥液猛地一收，眼看著迅速凝固。
同時濃郁的丹香飄散開，巴掌大的火焰中，一顆淡黃色的丹藥已然呈現。
丹藥宛如一個活物般在火焰中左沖右突，好似要逃出這個囚籠。夜闌掌中火像是蓮瓣收攏，朝著中間收束，她手掌一翻，丹藥被抓在了手中。
隨著丹藥安定下來，表示妖獸內丹的靈性已經和丹藥完全融合，夜闌這才攤開手掌把丹藥遞到了問道然的跟前。
整個煉丹過程持續了半個時辰，夜闌擦了擦額角的汗水，俏臉有些蒼白，明顯消耗不小。
她體內妖力還太少，通常情況，一次就只能煉制一枚丹藥。
“前輩？”夜闌輕輕喊了喊全無反應的問道然。
問道然這才如夢方醒，急忙將丹藥接過。
剛剛出爐的丹藥，還帶著些余溫。因為靈性完整，毫無流失，丹藥中那股如呼吸般的鼓動能清晰的感覺到。
問道然托著丹藥，屹立良久。
他那些想好用來教訓夜闌的話，此刻一句也說不出口，唯剩下久久難消的震撼。
真的成丹了？而且還是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
徒手托火，以火為爐，無需借助外器。
這頗有一種，以天地為鼎，氣運為焰，應大道至理，返璞歸真之象。
這種事，竟出自一個十來歲的女子之手。
便是問道然自己，也不敢說能完全重現夜闌方才的手法。
奇哉，怪哉。
“丫頭，你的煉丹手法，是跟何人學的？”問道然茫然問。至于對夜闌的懷疑，早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跟……一個很好的前輩。”夜闌眨了眨眼說。
她的煉丹術全部是羲和親自教授，不過有關羲和的事，沒征得龍文牧的同意，她不會輕易透露。
“你這一手徒手成丹之法，莫非也是這人傳授的？那此人，怕是一位煉丹宗師吧。”問道然胡亂猜測，表情有些狂熱。
不怪他如此，換了任何一個煉丹宗師見了這種打破常規的手法，也絕對會是他這個樣子。
夜闌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了轉，點了下頭。
煉丹宗師嗎？與其說羲和是煉丹宗師，不如說羲和知曉萬物的根本，通曉這世間的真理與本源。
她教夜闌煉丹，從來就沒用過丹爐。羲和自己，便是可隨手從萬物中汲取精華，從而凝匯成丹。
夜闌對丹師知曉的不多，所以也不知道這世上會不會還有煉丹本事在羲和之上的人。但哪怕是有，恐怕也不多吧。
此刻的夜闌接觸的其他煉丹師還太少，所以她當然也不會知道，就是她方才煉丹顯露的這手，就已經顛覆了問道然的認知。
“丫頭，你那一手火焰，也是這位前輩所賜？”
“是。”夜闌認真回答。
羲和賦予了她墓族的血脈之力，而她掌中火焰，便是以血脈之力凝聚的，其中技巧，也是羲和指點的。可以說這些都來自于羲和。
問道然還深陷在迷茫里，時而打量夜闌，時而注視掌中丹藥，時而又忘神的回想。一會兒不解的皺眉，一會兒又豁然開朗的乍喜。表情變化之豐富，讓人嘆為觀止。
“咳咳，前輩？”龍文牧都有些不好意思打斷他的沉思。
問道然猛地回過神，清了清嗓子，尷尬的直了直背脊。
“以前輩看來，她能不能參加丹會？”龍文牧把夜闌拉到自己身旁。
問道然臉都快笑開花了，一副發現了無暇翡玉般的激動：“倘若這妮子參與了丹會，怕是要艷驚全場了。”
雖然不知教夜闌煉丹的是誰，但那人煉丹之術必然登峰造極，對煉丹的理解，也已經遠超常人。
夜闌得此人衣缽，煉丹手法前所未見。連問道然都被夜闌的手法震撼，其他人可想而知。
夜闌僅僅學丹一年，便有這樣嫻熟的手法。若是再給她幾十年，她怕是能一躍成為煉丹大師。
無論教導之法還是夜闌自己對煉丹的悟性，都是無可挑剔，問道然哪能不激動的。
就算龍文牧不說，問道然也想讓這丫頭在丹會露上一手。
“這么說，她可以參加了！”龍文牧激動道。
“參加不成問題，但凡能成丹的丹師，只要年紀附和，都可參加。僅憑這丫頭煉制出風行丹，就已經有了這個資格。”問道然嘶啞的笑道，不過話鋒又一轉，“不過，參與歸參與，距離取勝怕還有不小的距離。”
龍文牧輕怔，早有預料的微微一嘆。
夜闌學丹畢竟時間太短，想要跟其他人爭鋒，恐怕還有不小的差距。
“丫頭，方才你說自己沒有煉過中品丹藥。”
“我是說了……”夜闌弱弱的答。
“雖說你尚未嘗試過，但依老朽看，你恐怕還煉不成中品丹。”
夜闌無力反駁，有些沮喪的低下頭。
問道然倒也不是打擊她：“我如此說，絕非不認同你。老朽只是見你剛才煉制風行丹，便已經有力竭之狀。你要知道，你方才只以八十一味藥材煉制風行丹，而最差的中品丹藥，都需要三百六十味藥。手段繁瑣數倍，耗時亦耗力。絕非丫頭你手段不夠，只因你底蘊還尚且不足。”
問道然有自己的判斷，他驚艷于夜闌的煉丹手法，但也深知修為和底蘊的不足是夜闌最大的缺陷。
想要煉制中品丹藥，光憑小妖師的修為，肯定是不夠的。
至于丹會上，諸多丹師爭雄。若想要去爭奪榜首，煉制中品丹藥是最起碼的條件。
若是這個先決條件都達不到，自然與取勝無緣。
龍文牧揉了揉夜闌的腦袋，讓她別沮喪。問道然說的確實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夜闌成為妖師還沒多久，能達到眼下的地步，已經比很多人強了，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況且，底蘊的不足這個缺點，未必就不能彌補。
夜闌從墓族遺跡出來之后，就已經是小妖師巔峰，她其實早就達到了晉升的條件，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源石而已。
只要她能成為大妖師，底蘊必然增長一大截。
“我若沒看錯，這丫頭第一塊煉化的源石為大妖層次的靈妖源石，且是木屬性，正適合丹師。”問道然一語說出夜闌的底細，但又有些懊惱的拍了拍額頭，“不過可惜呀，我丹青門已經將最好的一批源石分發給下面的弟子，已經沒有多余了。木屬靈妖太過稀少，而且丹會臨近，怕是有些不太好尋了。”
心說當初宗門收集來的源石，怎么就沒留下一兩塊好的。
夜闌在丹道上有如此潛力，問道然怎會不惜才。雖然夜闌不屬于丹青門，但問道然依然想要全力將其培養。不想讓這份天賦白白浪費了，這也是出于一個煉丹宗師的本心。
丹師一道本來就人丁稀少，當然是恨不得有天資卓越的人能將此道發揚光大。
一個妖師煉化的源石越好，起點也就越高。如夜闌這樣的，問道然哪舍得讓她煉化普通的大妖源石來晉升。不說檔次多高，地妖層次的源石是最起碼的。
別看圣靈大陸那邊煉化地妖的人很少，在天妖大陸這邊，煉化地妖源石的絕不在少數。像各大宗門里，但凡資質不錯的人，往往都會選擇地妖源石作為起點。
起點越高，意味著以后成為修道者會越容易。
所以夜闌這邊，問道然說什么也想要找一塊地妖源石給她。
不過話又說回來，不光是地妖，還得是極其稀少的靈妖，且需是木屬性的。哪怕天妖大陸地廣妖多，但也不可能馬上就找到。
問道然來回踱著步，微微嘆息：“是老朽沒能預備周全，不過此事我會幫你們想到辦法。”
“前輩說的哪里話，得前輩這么多照拂，我們才無以為報。”龍文牧謙虛道。
跟問道然認識的時間不長，卻得到問道然不少幫助。這聲道謝是發自肺腑的。
問道然臉上泛起笑紋，擺擺手：“不必道謝，若是這妮子能將煉丹一道發揚光大，那老朽才該謝謝你們。這樣吧，你們先隨我回丹青門一趟，我知道有個地方興許會有你們需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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