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卿眼前仍然只剩白光一片,耳畔雷鳴聲愈遠,直至腦海中景象化為碎片,回憶像一層白紗覆蓋般朦朧。
她有些茫然的睜著眼,心底空落落的可怕,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又在做些什么。
沈卿淵無法靠近祁舒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生生扛下一道又一道天雷。
天罰持續了一天一夜,原本因下雨而濕潤的地面隱隱開裂,地面似是承受不了上天的怒火,焦黑的一大片半點生機都看不見。
聽鴉啼春寂,暗雨蕭蕭吹怨。
死寂。
厚重的黑云籠罩著這一片土地透不過一絲陽光,空氣中彌漫著的腐肉氣息,原本散去的烏鴉又緩緩聚集到了這一片狼藉之地。
那片白光逐漸消散,慕卿卿恢復了視線。耳畔隱隱還有烏鴉的嘶鳴,她愕然的抬眸隨聲而望,卻瞧不見腦海中一閃而過景象的半點影子。
屋內的紅木桌子上還擺著自己的畫,身側的官家小姐都在掩唇輕笑著,她茫然的環顧了四周一眼,竟發現自己正坐在將軍府的書房之內。
“慕小姐畫上的可是麻雀?密密麻麻的可不大好看。”
“還是劉二小姐的春枝蘭花圖略勝幾分啊。”
耳畔議論聲不休,慕卿卿感覺自己只能聽見嗡嗡聲,她指間顫抖著撫過自己面前的畫,一雙透亮的眼眸很是固執的盯著那一片茫白。
畫上烏鴉成群,角落中的少年卻顯的那般純凈。
他是誰?
慕卿卿眼瞳驟然瞪大,她緊咬著下唇試圖回想起那所謂的夢,卻發現如何都不過是枉然而思,茫茫一場空。
她想要看清楚那少年的模樣,可當閉眼細細一想,那身影卻愈發模糊。
她忽然有些茫然。
是啊,她畫的是什么呢。
烏鴉?麻雀?
她目光一頓,忽然間發現自己連曾經親手畫下的筆墨都要看不懂了。
周圍的人模樣她本有些看不清,但當那紙上的圖象漸漸模糊起來時,那一張張或喜或愁的面孔都清晰了起來。
像是一場交易。
腦海中的記憶逐漸亂套,又好像是被人刻意打亂,只為了藏匿那個身影。
她抬眼望向窗外,那在風中隱隱搖曳著身姿的花正在慢慢枯萎,雪白的花瓣盡數掉落,風沙漫過后只剩下一瓣花瓣。
“慕小姐,您這幅墨竹畫的真是惟妙惟肖。”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哪個眼拙的,竟把這些葉片看成了麻雀。”
原來是墨竹嗎。
慕卿卿眼底的茫然愈發明顯,她站起身,將紅木桌上的畫揉成了一團。
她微微蹙眉,“我有些不舒服,今日就先散場吧。”
而那些官家小姐們也像是走過場一般,挨個慰問了她幾句便紛紛起身準備離開。
人群散去,耳邊瞬間便清靜下來了。
慕卿卿一個人坐了一會兒,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緩緩攤開了那張被自己揉皺的宣紙。
畫上的墨竹枝葉格外繁多,密密麻麻交纏相錯,角落中那一片白色就那么空在那里,慕卿卿卻也看不太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風輕揚,鼻尖花香環繞,窗外景色宜人,春意如絲如霧,透過這縷縷芳香,窗外的萬物如同朦朧的寫意畫,忽隱忽現。
世間相宜似夢,美的不像話。
眼前景象愈美,慕卿卿心底的空落感就愈強烈,可荒謬的是,她都不知道那空落感從何而來,她又在為何而悲,她一概不知。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世間令她感到茫然的模糊記憶也隨著時間慢慢消淡。
在她的記憶之中,從來沒有發生過什么拐賣之事,也沒有在森林遇見白狐,更沒有看見過那漫天的烏鴉和鮮紅的嫁衣。
她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將軍之女。
她這一生過的肆意又灑脫,直到老年,她也是手持長劍,背著一壺酒,逍遙于人間。
她死后,慕家的子孫后代按照她的遺囑將她葬入了開滿了白花的森林之中。
后來有人誤入森林,總會瞧見一白衣少年,那少年眉目如畫,手中總拿著一幅畫滿了烏鴉的畫,那畫筆墨粗糙毫無美感可言,他卻視其為珍寶,片刻不離手。
沈卿淵曾問他,悔嗎。
祁舒鶴只是淡淡一笑,輕聲答不悔。
少年只身倚靠在墓邊。
那一瓣花瓣孤零零的掛在枝頭。
春回繞轉,卻花開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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