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兩口驚愕許久,終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床上躺著的這個人,就是他口中所說的那位朋友。
這是怎樣奇妙的緣分!
步流觴站在床頭緊緊盯著那個虛弱的身影,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秒他就會消失。
本以為已經跟山匪同歸于盡,在大火之中被燒得尸骨不全的那個人,竟然還活在這個世上,并且就在他的眼前。
雖然他此時蒼白著一張臉,嘴唇沒有絲毫血色,連氣息都是那般微弱,可他畢竟還是活著的啊!只憑這一點,就足夠讓人激動的了!
不管其中究竟發生了什么,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保全他的命!
當初與緋夜鬧翻離去,他把所有的藥都留了下來,只剩下隨身攜帶的一瓶保命丹。
這是先前師父贈與的,他與緋夜一人一瓶,一直隨身帶著,如今終于派上了用場。
他立即拿出保命丹,倒進緋夜口中,強制捏著他的下顎幫助吞咽。
為了能讓丹藥快速發揮作用,又用真氣貫入他的身體之中。
師父的藥果真是有奇效,藥一入體,很快就產生了反應。
再一探脈象,原本幾乎已經微弱不見的脈搏竟慢慢變得搏動有力,雖不及正常人,卻也已經好上太多。
步流觴提著的一口氣總算稍稍放了下來,他終于可以有時間去解開心頭的某些疑問了。
緋夜是在烏龍寨出的事,距離這里接近三十里,他到底是怎么過來的?
據老夫妻交代,他們是在三日前的早上去河邊汲水的時候,發現有人躺在河邊的草地之上,半邊身子還浸在水中。
他們本以為他已經死了,一探鼻尖,還有微弱的氣息,連忙將他帶到了家中救治。
老兩口早些年行走江湖,略懂一些醫術,但也只是皮毛而已,只能潦草地幫他處理傷口、止血等等。
步流觴聽后心中無比感慨,想來緋夜當時不知什么原因落入河中,順著河道飄了三十里才來到這里,真可謂福大命大。
當然,少不了老夫妻的出手相救,如果不是他們,緋夜肯定已經死了!
他心中充滿感激,又連連道謝。
“只是舉手之勞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能看到你們朋友相聚,我們也很高興!”
最重要的一點,這一下他肯定不會再尋死了!
……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照料傷員,看著緋夜的身體慢慢恢復,一日比一日康健,蒼白的俊臉也慢慢找回血色。
有了銀子,老兩口去鎮上幫忙買了藥,還有一些補品。
不只是病患需要救治,這位青衣公子那般弱不禁風的樣子,每天還要輸那么多的真氣,鐵打的身體也熬不住啊!
藥是給緋夜的,至于補品,自然是為了步流觴。
半月之后的清晨,一切努力終于有了回報……
緋夜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只感覺到一陣刺目的光線。
他應該是已經死了吧!
都說地府黑暗無邊,為何還會有這樣耀眼的強光?
閉目又睜開,如此反復幾次,他總算適應了眼前的光亮。
簡陋的床帳洗得已經泛白了,上面還有幾個破洞。
房間里的家具也十分陳舊,桌上擺放著的茶具還破了幾個口……
這是什么地方?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顫顫悠悠,仿佛快要散了架,緊接著出現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婦。
‘哎呀,你醒了啊!真是太好了,快把這碗藥喝了吧!”
緋夜一開口,聲音沙啞微弱,好不容易才說出話來,“你是誰,我怎么會在這里?”
“半月前,你渾身是傷昏迷在河邊,我和老伴兒把你救了回來……”
昏迷前的記憶頓時充斥腦海,山寨之中的拼死搏殺,漫天熊熊燃燒著的烈火,還有湍急冰冷的河流。
“什么,我沒有死!”
“是啊,你這條命撿得太不容易了,簡直就是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好在上天庇佑,最后有驚無險!”
老頭子和步公子出去打獵了,如果他們知道他已經醒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不過,這會兒他們也該回來了吧!
面對老婦驚喜的神色,緋夜的心卻是重重沉了下來。
為什么沒有死?
他在這個世上分明就是個多余的人!
當初為無極閣做事,他殺人如麻,結了不少仇家,害得妹妹小舞出嫁之時只能以云鶯為本名,否則便會引來殺身之禍。
后來,他在神兵山莊住過一段時間,那些人不知從哪里得到消息,竟派人暗中潛入。
那時正值他與步流觴大打出手兩敗俱傷,那人想要趁此機會置他于死地。
小舞過來探望的時候,刺客突然現身襲擊,若不是沈彥趕來及時,只怕……
所以,他那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若是真的為了妹妹好,從此就要遠離她。
對阿瑤來說也是,只有跟她保持距離,才能讓他們夫妻感情更好。
后來,連他也不要他了,還說死生不復相見這種話!
既如此,就讓他為他做最后一件事情——剿滅烏龍寨,從此再也不會有人對他造成威脅!
這樣,他就可以放心離去了!
那一日,他殺了烏龍寨所有人,渾身已經被鮮血浸透,與匪首黑龍進行最后的血拼。
當他一劍刺穿黑龍的咽喉,他手中的大刀也進入他的身體之中。
打斗之時,打翻了燭臺,濃煙滾滾而起。
他連拿劍的力氣都沒有了,從高臺之上栽到下面的河流之中。
接下來的一切,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就發現人已經身處此地。
他的心緒沒有任何好轉,仿佛被鋒利的冰棱直接刺穿心口,那種麻木疼痛的感覺,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恨不得就此死去,才能結束這種痛苦。
算起來,他已經離開快兩個月了。
那種日復一日的孤獨和絕望,讓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過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種極度的煎熬。
他一心求死,可上天連這一點希望都不肯給他!
就算撿回一條命,可接下來呢?又要回到那無盡絕望的孤獨中去!
一切造就該結束了!
面對大娘關切的目光,他面色平靜說道“請幫我把藥拿過來吧!”
大娘不疑有他,立即去廚房拿藥,回來的時候,房間之中竟空無一人。
人竟然……不見了!